第19章 温暖假象

戴流云人到中年，四十出头，保养的却极好，看着像个三十多岁的女人，风韵犹存，举手投足间都有着女人的从容。脸上的线条也紧绷流畅，仅眼角有几道细微的皱纹。只可惜，那双眼睛生得过于凌厉，每一转眼间不经意流露出来的狠劲儿都将她柔弱的容貌衬得生硬起来。

戚宛梅打从心里是害怕这个娘”的。虽说叫一声娘”，两人却并不有什么血缘关系。有时候她也忍不住后悔，当初为什么那样天真地以为戴流云可以将她从戚家庭院深深的大宅里解放出来，出来了又能如何？不过是从一个牢笼里出来，却钻进另一个女人精心打造的牢笼里。

阿笙，来，别怕。”

戴流云今日似乎心情颇好，伸手招呼着戚宛梅过去。她表面上镇定，心里却仍有些害怕，肩膀微微颤抖着。走到她身边的时候，戴流云一把将她抓到自己怀里，伸手轻轻抚摸戚宛梅冻得发硬的脸颊，笑着责怪道，怎生如此贪玩？都冻成这个样子了。”

说着，她将手里的暖炉塞进戚宛梅手里，又抚平她被冷风吹得有些凌乱的发髻，问怎么头上连根珠钗发簪也不戴？”

戚宛梅一愣，伸手去摸自己早间亲手戴上的珠钗，却没有摸到，心下一顿，想起华奕朝自己发髻上砸的那个雪球，暗骂了一声，刚才出门路滑，跌了一跤，怕是那个时候摔到雪地里去了。”

不打紧。”戴流云笑着从自己头上拔下一根昂贵的钗子来，插在她发髻上，为娘给你重新戴上。”

那珠钗美则美矣，对于一个十六岁尚未及笄的少女来说，显得过于雍容笨重，戴在戚宛梅头上，无端生出一股孩童硬要模仿大人的好笑感来。戴流云却看不出来，她甚是满意这珠光宝气的钗子，拍了拍戚宛梅的肩膀，笑道，我家阿笙果然天生丽质，万人不及。”

谢谢娘。”戚宛梅微微福了福身子。

娘一会儿就走了，只是路过冬姬城来看看你。”戴流云察觉出戚宛梅今日的不自在，知道她因昨夜自己鞭打了她，心中还有闷气，只做了讨好的笑容，两手捉住她的手，用力捏了捏，昨天娘有些没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可娘也是为了阿笙好，阿笙不会怪娘吧？”

不会。”戚宛梅摇摇头，低垂的双眼闪过一丝嘲讽，阿笙从未怪娘。”

——为你好，这三个字当真可以成为世人一切可恶行径的借口了。

那就好，我就知道我的阿笙最听娘的话了。”

戴流云满意地勾唇一笑，抬眼瞧见门外院子里的马车已经备好，几个随从整装待发。她收回眼神，又碰了碰戚宛梅的脸，眼中的神色却忽地真切了几分，流露出淡淡的不舍和疼惜，娘先走了，你在冬姬城多多保重，照顾好自己，切不要暴露了。”

戚宛梅抬眼，正触上戴流云的眼光，如触火般缩了回去，心里刚才盘旋的那股恼意被瞬间冲淡不少，鼻尖竟无端有些发酸起来。

戴流云霸道归霸道，在她身上花的心血却不少，她膝下无子，自打戚宛梅认了她作干娘，她一直将戚宛梅当做自己的亲生女儿疼爱，戚宛梅不可能没心没肺地全当看不见。况且，世人皆道长兄如父”长姐如母”，戚宛柏和戚宛竹也自以为给了她最好，却忽略了她最需要的东西——母爱。

加上她又本身便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人，戴流云这一会儿的真情流露，惹得她心头一阵难受，竟有些后悔方才自己对戴流云怀有的那般敌意——再怎么说，眼前这女人，是给了自己从未拥有过的母爱的女人啊。

她指尖一抖，闭上眼将头埋进戴流云的怀里，感受着女人温暖的体温，声音也低哑了些，知道了，娘，您自己也……也多保重。”

哎，哎。”戴流云点头，连应了两声，手轻轻顺着戚宛竹的后背，眼睛一晃，竟生出几分淡淡的水汽，不过也是转瞬即逝，快得让人以为是幻觉。

好了，娘要走了，再不走路程就要耽搁了。”戴流云轻轻推开戚宛梅，望她几眼，手指碰碰她头上的珠钗，想说什么又收了回去，冲她一笑，转身走出了前厅。

戚宛梅喉间一阵哽咽，从未见过自己生母是何模样的她忽然生出一个念头，倘若娘亲还在世，冲自己笑的模样，大约也就是方才戴流云那般的笑容吧。

您多保重！”

她追到宅子门口，目送戴流云的马车轱辘翻卷起地上的一层雪雾，越行越远。昨夜被她鞭打的恨意几乎都在这分别里消失殆尽，留下的只有一股不知从何而来的委屈。

她咬了咬牙，又恼怒于自己总是太过心软，被戴流云捏得死死的，给点甜头就忘了疼。

可是——她拔下头上的那没钗子，上面似乎还残留着戴流云淡淡的体温，她攥紧了些，闭上眼睛——兴许只有上天知道，戚宛梅到底多离不开戴流云制造的这个温暖假象。

日子一晃，程府、华府和戚宛梅三方相安无事地过到正月十五。街上的雪开始融化，空气中弥漫着极冷的寒意，可冬姬城内却热闹非凡，街巷上的人忙着在天空中挂上灯笼，各家各户门口张灯结彩，为夜里一年一度的花市”做准备。

程父程凌风自打四年前大女儿去世，再也没和程子立一起过过年。程子立便只在傍晚的时候在街上转转，在街边商贩的摊位上挑拣些自己喜欢的东西，作为新年礼物。商贩们往往因为她程大夫的名号，给她打折甚至干脆白送，讨个吉利，程子立照单全收，买完就回家去，大门一关，躺在自己的卧房里对着蜡烛，回想以前父女三人同时逛花市的情形。想到伤心处，干脆蜡烛一吹，也不理会外间燃放烟花的热闹，用被子蒙着头，倒头就睡。

（小说未完，请翻页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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