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凯瑟瑞的灵魂与告白

初秋的山风已经非常寒冷，从酣睡中醒来的尼克下意识地裹紧毛毯，可是却睡意全无，便抬头审视起四周的环境来。

这是个被浓密灌木遮掩住的凹坑，坑底平坦、干燥，坑壁上长满了青草，同伴们躺在篝火周围，发出均匀的鼾声，担负警戒任务的盗贼坐在坑沿的大树杈上，也是昏昏欲睡，灰蒙蒙的山峦和树木都隐没在无尽的黑暗之中，偶尔的几声狼嗥打碎了夜的宁静。

现在应该还是深夜。尼克望了望头顶上的星空，打了个哈欠，阖上双眼，准备再次入睡。

尼克，尼克…”

古怪而又陌生的声音在耳畔回响，尼克环顾左右，却没有看到任何异常，树顶上的瑟夫保持着刚才的姿势，似乎什么都没有听到！

难道是自己听错了？还是过度疲劳产生的幻觉？

尼克摇了摇头，让自己清醒过来。

尼克，尼克…”

耳朵没有失灵、也绝对不是幻觉！

尼克猛地挣开双眼，然而，映入眼帘的依然是刚才的图景，没有任何变化，唯一的声响就是篝火的中木柴发出一声哔啵”。

你是谁？”这个问题刚刚浮现在脑海中，还没有变成语言，奇怪的声音就再次响起。

凯瑟瑞，神族的死敌，亡灵魔法的最后传承者，亡灵法师伍德·凯瑟瑞！”

你，你躲在哪里？怎么知道我在想什么？”如果同伴们这时候突然醒来的话，肯定会被尼克的表情吓倒——双眼圆睁、嘴里放得下一个鸭蛋！

我就在你胸前的护身符里，通过读心术与你交谈，其他人不会听到任何声音！”

什么！？”尼克不由自主地大喊起来，然后下意识地把手伸进领口。

你这样会惊动其他人的！”凯瑟瑞的语气依然平缓，但是带着些许不满：我只是想跟你单独谈谈。”

尼克，怎么啦？”盗贼关切地问道。

没事，没事，我刚刚做了个噩梦。”尼克连连摆手，然后担忧地看了看其他人。

迪娅和艾达没有任何反应，第欧根尼翻了个身，又沉沉睡去。

明天有很长的路要走，好好睡吧。”瑟夫见他没事，就转身继续监视附近的动静。

凯瑟瑞等尼克假装入睡之后，马上说：尼克先生，我们好好谈谈吧。”

先告诉我，你怎么能知道我的想法？”尼克感到强烈的不安，如同感染了古怪的病毒一样。

凯瑟瑞的语调非常古怪，内心一定很激动，因为你体内有我残留的部分灵魂！”

什么！？”答案匪夷所思，幸好尼克有了心理准备，才没有喊出声音。

尼克先生，请静下心来，让我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告诉你。”这时候，凯瑟瑞有些焦急，我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五年前，我失手被擒，落入了教廷的掌握。神族希望得到《死亡之书》的下落和亡灵魔法的奥秘，在我身上用尽了诸般酷刑，但最终还是落空了。”

凯瑟瑞的语调平缓，没有丝毫起伏，但是尼克知道，他这五年里所经受得折磨肯定超出想象，而他竟然能熬过来，肯定有过人的意志和无比坚强的信念，想到这里，一股敬意油然而生。

由于我是伊索比亚的最后一名亡灵法师，也是唯一知道《死亡之书》下落的人，只要杀了我，就可以让所有的秘密永埋地下，如果继续留着我的话，夜长梦多，反倒有可能发生意外，于是失去耐心的大天使长米伽勒就亲自下令，要把我当众活活烧死，以此来威吓那些对神族和教廷不满的人。”

行刑的那天，我利用火元素的力量启动刺在体内的魔法阵，放出‘附骨之龙’，发动突然袭击，重创米伽勒的副手，六翼天使阿克瑞迪，然后冲破包围，逃往血肉荒原。”

然而，我低估了阿克瑞迪的实力，没想到他居然能在负伤的情况下拉开‘烈焰神弓’，结果被他一箭穿透胸膛，连骨龙的翅膀也被炸断。由于伤势过重，根本没有活下去的可能，那样一来，《死亡之书》的秘密与战胜神族的希望都将随着我的死亡而化作泡影，我们人类不知道还要在神族的奴役和欺骗下生活多少年！”

走投无路的情况下，我不得不冒险使用从来没有尝试过的魔法‘驰魂夺魄’，放弃残破的肉体，把灵魂转移到骨龙身上，先逃到安全的地方，以后再想办法。魔法完成的瞬间，突然出现一个强大的魔力漩涡，把我和骨龙卷了进去，等恢复神志的时候，我的灵魂就到了骨龙身上，可是却莫名其妙地附在你的体内，更奇怪的是，我竟然在你身上发现了自己灵魂的残留。”

难道说我现在的身体原本属于你？”事情越来越诡异，尼克不由自主地回想身体上的特征，做出否定的回答：不可能，绝对不可能，我的身体就是我自己。”

请不要激动，尼克先生。”凯瑟瑞的话语中有苦涩的味道：我之所以告诉你这些事情，是想让你知道原委，并帮个忙。其实，即便这副身体真的是我的，我也没有办法拿回来。”

为什么？”性命攸关，尼克自然不能轻易相信对方，半信半疑地追问起来。

制裁天使的自爆把骨龙彻底摧毁，已经无法容身，故而只能在亡灵护身符内暂避一时，但是强烈的魔力震荡几乎让我的魂飞魄散，唯有长时间的沉睡才能恢复过来。”

那你尽管休息好了，我保证不会打搅你。至于这块护身符，我肯定会用生命来保护它。”如果没有凯瑟瑞出手相助，自己和同伴肯定早就死在哈斯麦尔剑下，甚至可能连血肉荒原都闯不出来，尼克毫不犹豫地准备投桃报李。

谢谢！”凯瑟瑞语气凝重地说道：在我进入漫长的沉睡之前，有几件事情必须交待清楚，请你仔细听好，记住！”

第一，《死亡之书》既不是在血肉荒原，也不是在诅咒沙漠，而是在地底的沉沦之渊，具体的位置我也不是很清楚，但是诅咒沙漠的遗忘神庙里有它的线索；第二，《死亡之书》的确记载了高深的亡灵魔法，但如果没有‘鬼王斗蓬’的协助，人类的身体根本使用不了；第三，沉沦之渊的守卫非常强大，实力堪比六翼天使，以你们目前的实力，能否逃脱教廷和神族的围追堵截还是个问题，更不用说挑战守卫了，所以必须尽快增强实力；第四，诅咒沙漠并非真的不可穿越，也不是魔法的禁地！深入三百公里之后，就可以使用光明魔法之外的各系魔法，当然，亡灵魔法的效果最好。另外，给你个提醒，千万不要轻视神族或者教廷！无论圣殿骑士，还是祭司，都很难对付，这一点我十二分的肯定，因为我就是从那个阵营里反出来的。”

记住，哈斯麦尔是个例外——他太狂妄、太自以为是，过度迷信自己的武力，其他天使，乃至教廷的红衣主教，没有一个好对付的。”

说到这里，尼克明显感觉到凯瑟瑞的声音越来越小，越来越弱，急忙问道：你是不是很累？”

我的魔力快要耗尽了，必须争分夺秒。”凯瑟瑞的语气急促地说道：你身上带有黑暗的气息，非常适合做亡灵法师，而神族和教廷又认定你跟我们有关，无论是为了自己的性命，还是为了朋友、伙伴、人类，都有必要学习亡灵魔法！准备好，我们马上开始……”

等等，等等，”尼克忙不迭地阻止道：我对可是魔法一窍不通，赶鸭子上架是没有用的，再说，我现在可是个剑士——”

尼克，你不用说了！”凯瑟瑞粗暴地打断他，魔法讲究的是天赋、领悟能力，我说你行你就行！由于时间紧迫，我直接把相关的知识全部灌到你脑子里，你慢慢体会吧！”

话刚说完，尼克就感到大脑泛起一股淡淡的凉意，紧接着，一幕超长的书卷飞速在脑海中展开，各种各样的咒语、符咒、魔法图案纷至沓来，还没等他分辨清楚，书卷的移动速度就陡然加快，大脑顿时鼓胀欲裂。

如果佣兵们突然从梦中醒来，看到尼克现在的样子，肯定会被吓个半死：脸部肌肉扭曲变形、双眼外凸、嘴巴大开，却偏偏发不出任何声响，就像被什么东西扼住了喉咙，让他无法呼吸！

几分钟之后，尼克腾”地一声跳了起来，喉头发出嗬嗬”的怪声，接着就脸脸朝下，直挺挺地扑倒在火堆旁。

尼克，醒醒！尼克，醒醒！”

摇曳的篝火映照着几张关切的面孔，瑟夫用力拍打尼克的脸，第欧根尼焦急地来回踱步，两个女孩则咬着嘴唇，目不转睛地望着昏迷中的人。

发生了什么事情？你们怎么都不睡了？”见众人围在自己身旁，尼克下意识地问了一句。

其他三个人听见尼克开口，高兴还来不及，因此根本没有在意他的问题，但是艾达却大为光火。

我们正想问你发生了什么事情呢，而不是你来发问？”艾达的眼角兀自带着泪痕，气呼呼地埋怨道：你怪叫一声就倒在地下，怎么弄都不醒，人家担心死了，还以为你怎样了呢……”

尼克慢慢回忆起与凯瑟瑞的对话，下意识地低下头，只见亡灵护身符安静地挂在胸前，看不到一丝一毫的异常，急忙随口敷衍道：对不起，我做了个非常恐怖的噩梦。”

没事就好。”瑟夫慢慢起身，随口说：不过，你的噩梦也太多了吧！”

艾达见尼克满身尘土、脸色苍白，不由得有些心痛，急忙替他拿去发梢的树枝、掸去尘土，关切地说道：你以后贴着我睡，就不会做噩梦了——我小时候经常做噩梦，后来妈妈就到我房间里陪我，睡觉就香了。”

以后不会了！”尼克见另外三人脸上露出古怪的笑容，顿时老脸一红，转移话题。天色不早了，咱们现在就启程吧！”

众人仰望星空，只见夜色正在慢慢消退，天边露出一丝曙光，四周的山峦、密林都笼罩在微明的天光中。

好吧，那就开始我们的逃亡之旅吧！”第欧根尼微微一笑，希望教廷的追捕者还没有赶到。”

瑟夫大哥，附近有没有异常情况？”尼克这才醒悟起佣兵团的处境，急忙问道。

瑟夫皱了下眉头，就在尼克发出惊叫之前，我感觉山坡边缘，靠近道路之处，似乎有几条黑影正在往上爬，可是尼克倒地之后，他们又不见了！”

那他们有没有可能听见尼克的惊叫？”第欧根尼握紧法杖，追问道。

不会的！”瑟夫的语气非常肯定，凹坑足以把大部分声音挡住，他们又是在山脚下，没理由听得到这么细微的动静——我都几乎没听到声音。”

火光呢？”

更加不可能。”

尼克看了看大家，说道：不过，教廷的追兵距离我们肯定不远，以后大家还是要多加小心，并且随时准备战斗！”

紧张的气氛立刻笼罩在小小的营地，逃亡者们随便用了点早餐，急急忙忙地开始打包，由于弓箭手和盗贼需要保持高度的灵活性，两个魔法师一个老，一个是女孩子，尼克便分担了大部分行李。

空气中有着昨晚结霜的凝重气息，在晨风的吹拂下带来沁人心脾的阵阵凉意，天空则呈现出苍白的蓝色，树林中不时响起早起鸟儿的鸣叫，冒险者们感到神清气爽，脚步自然而然轻捷了许多，不过，尼克不在此列——睡眠不足，再加上脑子里被凯瑟瑞灌输了那么多的魔法知识，使他头昏脑胀，眼前不时地闪过一段段咒文和图案，于是在不知不觉中放慢了脚步，渐渐落在队伍的最后面，远远望去，只能看见高过头顶的行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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